Big Two 巴黎可麗餅和挪威燻鮭魚

2017年台灣備受矚目的文學獎項——《金文學獎》也終於迎來了最終決選。

結果將在今天下午的會議後出爐。

而我餘有榮焉被邀請擔綱這次的評審委員。

經過一番激烈角逐，一共有六部作品獲得晉級最終決選的資格。

分別是以一位呼聲極高的州長候選人，在選舉前一天遭到刺殺的諷刺性小說《美國公民》；背景設置在英國的浪漫愛情小說《萬里情》；裸露描寫犯罪舞弊叢生的驚悚犯罪小說《血吻》，與類型雷同的《阿里山殺人事件》跟藝術氣息凝重的《名為X的女人》。

最後是今年入圍的大熱門《翡翠》。

早在截止日期剛過的第二天，各大新聞版面就已被《翡翠》佔據。當中原因不難猜測，《翡翠》作者是那位馳名遠播的大作家，房先生的兒子。媒體鬧得沸沸揚揚，多半對於房先生的兒子加入《金文學獎》競爭是否會帶來巨大衝擊而做預測。

我不曉得是誰蓄意將這個消息賣給報社，也認為這明顯違反比賽規定，但主辦單位似乎對這一事決定保持緘默。

不管如何，我會秉持我的教養與信念，貫徹自我，做出最公平公正的判斷。

  現在時間：2017年8月30號，下午2時半

  地點：會議室一樓

  決審評委：楊平、陳路、楊芳玲、梁照

  主席：陳路

最終評審方式很簡單，每一位評委手上皆各握有兩票投票權，得票數最高的作品進行下一階段討論，之後評分。最高分者為今年文學獎得主。如果中途有任何爭議則開會討論。

「首先我要說說我心中的第一名及第二名的作品。」身為主席的我替會議起個頭。「我的第一名是《美國公民》。本作主要依託了兩個情節展開，州長生前的家事背景和為了探討真相的記者。我想作者是想表達成功並不是那麼理所當然，在光鮮豔力的外表下隱藏了許多不道德、心機、陷害、遊走法律等嚴肅的反面問題……而最令我佩服的是作者巧妙的將這些原本正經八百的疑義以一種幽默暗諷的手法呈現，它的見解一針見血，我特別喜歡當中一句台詞——“盲人的好處就是在利字當頭前，可以不用花精力尋找分辨不出是非的借口”。雖然有些事件是有那麼點光怪陸離，但針對政客而製造出的滑稽可笑確實讓人看得一把過癮。

  「再來我給的第二高分是《血吻》。它真的很出色地描寫了一個精密的犯罪舞台，在極端性上開天闢地，尤其現代對驚悚恐怖的定義都倒向於噁心流血，有很多不知所云的橋段。《血吻》則完全否定這一思想，它的每段話都是經過考慮，簡潔有力。」

我的話暫且說完了，接下來由散文界的棟樑，梁照，梁老師說明他圈選的兩部作品。

他年紀有些大了，說起話來總像會議室正發生大規模地震，字句打顫——

「我的看點和陳路一樣，我的第一名同樣是《美國公民》。裡頭的每句對白都進行了戲劇化的諷刺，是一部還滿逗人發笑的作品，我得說，我很訝異作者竟然到現在還未有出書經驗。

「我的第二名則是《名為X的女人》。它一開始用了兩個角色的接連對話帶出故事主線……我誠懇地說，如果只光看開頭，此作才是最讓我耳目一新的，因為它那短短幾句對白中的每個字都鏗鏘有力，讓人感覺之後的劇情別有洞天。可惜從故事進入中半段，那種迫切想閱讀的感覺便消失了。而結尾的處理也不是那麼面面俱到．所以，這是我把它擺在第二順位的原因。」

輪到下一位評委，楊平老師。

他幾乎沒有停頓就接著講：「對我來說《名為X的女人》有很多點疑點。」

看來他不打算快速進入主題，而是想先做足熱身運動暖暖嘴巴再開始。

「第一個我想質問的是，為什麼主角是選用女人而不是男人？」這是很吹毛求疵的問題。「還有裡面的比喻上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打個比方——身為一個女人為什麼會用FTG這種男性向的詞？竟然是女人那想必用化妝品會比較恰當，怎麼會用格鬥遊戲呢？根本不合理啊，如果真要說，那也必須讓我們知道女人是在何時何地接觸到這個東西，我們才會覺得何情理嘛！」

或許他今天真的忘記吃藥了。

「呃……我回頭說說我第一名。」他冗長的前言總算結束。「我的第一名毫無疑問是《翡翠》。關於這部作品我想在座各位也應該有和我一樣的底，那我就不再多說。」

這實在很不可思議，尤其他說得斬釘截鐵。平心而論，這六部入圍作品中我最不看好的就是《翡翠》。事實上，這部作品能一路過五關斬六將到達最後決選我是感到非常錯愕的。

我約莫花了四個月的時間才把所有參賽作品一一讀完，其中最費時的就是這篇《翡翠》。

劇情、人設上簡直是一塌糊塗，作者大概是想營造一個優美清晰，宛如白雪公主般的女主角，可惜他的用詞與描繪只讓讀者覺得這位公主粗野豪邁。它的故事走向更是離譜，經幾閱讀，我仍然無法理解作者想表達什麼。

我倍感無奈。新聞浩浩蕩蕩炒作《翡翠》時，我就有預感和我同樣擔任評委的幾位多少會給它出保單。

「然後是我的第二名……」楊老師深鎖著眉梢，看著手裡的文件。「剩下的就隨便吧！畢竟有塞給我好處的只有房先生而已……啊，不過要投的話我投給《血吻》，因為作者長得比較漂亮。」

我覺得我差點暈倒。初審會議就算他們也各個放縱護航，不過這也太誇張了點。

最讓我訝異的是，接下來的楊芳玲女士，她的使用措詞大膽到使我目瞪口呆——

「我的第一票也要投給《翡翠》。就算在故事架構、人物描寫、鋪陳上全低人一籌，可是我還是要把票投給它，畢竟掛著房先生兒子的玉字金牌，怎麼能這麼早遭到淘汰？」

我看見所有人都打從心裡贊同。他們點著頭，無一對楊女士的話出言反駁。

「然後我的第二票要投給《萬里情》，理由就更簡單了，因為《萬里情》的作者有過豐富的出版經驗，這樣的得獎名單對我們比較有保障。」她說得頭頭是道。

一連串反常的行為實在讓我摸不著頭緒，《金文學獎》的宗旨不是在於提高社會文學風氣，促進寫作嗎？

我真的不得不懷疑自己是否走錯房間，來到某個整人節目的拍攝現場。我想站起來替大家澄清文學獎的主旨，可是很顯然，除了我以外其他三位評審都一致認為《翡翠》有資格成為冠軍候補。頓時，我心中油升一股對文學獎的失落惆悵。

  目前投票結果：

  《美國公民》：兩票

  《萬里情》：一票

  《血吻》：兩票

  《翡翠》：兩票

  《名為X的女人》：一票

  《阿里山殺人事件》：零票……並無人提及……

這裡我來講講《阿里山殺人事件》。

我先坦承，《阿里山殺人事件》和其它共同入圍的作品（除了《翡翠》）相比起來是沒那麼給力的，實力略遜一籌。

尤其它和《血吻》屬於相同類型的小說，就像1982年的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當年熱門電影《E.T》和最終贏家《甘地》同樣也是由兩個禿頭、眼睛發亮的人物造型作主角，很容易讓人不自覺拿來作對比。

我個人認為，一比之下《阿里山殺人事件》顯得相形見絀——《阿里山殺人事件》很平鋪直述地去撰寫一棕淺白的案件，看的時候不需要多費腦力；《血吻》則每一頁都在提供新的懸案、新的謎題，雖然看到最後會精疲力盡，不過不得不說，那幾百頁的確妙不可言。

根據規定，獲得最高票的作品在進行下一步討論。

最高票數的是《美國公民》、《血吻》以及《翡翠》。

看來優勝的光芒落在這三部作品上。

從《美國公民》開始。

「我想我已經清楚表達過我對這部作品的觀點了。」我說：「作品背後所想表達的辛酸血淚不是逗趣詼諧可以呈現出來的……正當我這麼想，書本結局立刻讓我為之一亮——最有機會看透州長暗殺事件真相的既不是家人也不是朋友，他們拋棄了他，得知真相的僅是書本最後一行，替州長整理後事的陌生人。在細節處理方面，我認為《美國公民》擁有革命性的突破。」

梁老師接在我之後。他面有難色地說：「……裡頭的每句對白都進行了戲劇化的諷刺，是一部還滿逗人發笑的作品，我得說，我很訝異作者竟然到現在還未有出書經驗。」原來他臨時發覺演講稿不夠用了。

然後楊平，楊評委還以為在打牌，隨口說了句——「Pass、Pass.」

楊芳玲女士便很順暢地說：「唯一的缺點就是作者尚未有過出版經驗，這就像沒有品牌的服裝，要受青睞有一定的風險。再說我覺得裡面諷刺的人物形像跟我似乎有點關連，你們看看——徇私舞弊、唯利是圖、小肚雞腸……不行，書一出我有被舉發的恐懼感。」

第二部討論的作品是《血吻》。

我才要開口就發現在座有評審已經打起哈欠。

我聳聳肩，或許他們正在回味《翡翠》的精采橋段。

「《血吻》的每個角色關係雖然複雜，不過與劇情環環相扣，手法大膽內斂，看得出作者想挑戰極限，這一點該給予肯定。」

換梁老師。他又無可奈何地發愣許久。「……裡頭的每句對白都進行了戲劇化的諷刺，是一部還滿逗人發笑的作品……」

「反正我說過我會給《血吻》較高的評價。」楊平先生打斷梁前輩的胡言亂語，用中年人的方式來表達另一齣鬧劇。「而且就在我想起初審會議那天，作者確實有來電塞給我比其他作者更多的紙鈔，《血吻》的價值立刻飛躍性提升。如此這般。」

楊芳玲女士絲毫不察覺有違和。「《血吻》作者曾獲得去年《金文學獎》首獎，為了面子，我有必要把它至少排到佳作。」

到了新星大作，《翡翠》。

我不客氣講明。「所謂一千個人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部作品的好壞自然不能僅憑一己之見說的算。呃……但在這裡，對《翡翠》這部作品，我要說它實在爛得徹底！其中設計上最離奇的是男主角，他的存在本身自我矛盾，從前面幾頁的自私自利，忽然由於女主角的一句話而茅塞頓開，後幾頁捨身取義，完全洗白……另外還有一些起初筆墨描寫得特別濃重的三劍士，結果從出場下來他們三個人的台詞加起來居然不超過20句，赤裸裸人肉背景版吧！」

我說得口沫橫飛，卻驚覺各評審滿臉窘樣。

是我說得太博學多聞？用字太深奧難懂了嗎？我看不是。

因為有些尷尬，我便發問。「有什麼不合宜的地方嗎？」

只見楊平老師對我揮個手，像叫我不用在意。「你說你的，只是《翡翠》太無聊，我們根本沒讀完，不知道你在講啥。」

我對他點個頭，表示接受他的歉意。「《翡翠》是一部毫無內容，支離破碎的小說。到底它是戰爭奇幻或是史詩戀愛，又或者兩者融合，不管如何，《翡翠》並沒有做到完美調和，彷彿兩段不同主軸的爛故事合而為一。如果《翡翠》得獎，那我要說，絕對破壞了小說生態環境。」

有人打起盹，我只好快速作個結論，請梁照老師說話——

「像楊平老師所說，我也沒有讀完《翡翠》。無聊是其中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審稿第一天，房大作家就打電話告訴我關於這次金文學獎籌辦，他很慷慨地捐獻了總資金一半以上的金額，並也承諾如果這次文學獎能圓滿落幕，那他勢必會提供我們在文學這一條路上一點好處。」

這種暗示很好懂。

我瞧見大家都很有默契地點著頭。此時我氣的是居然只有我一個人被排除在外……不，我是說，生氣他們會認同那種無恥的想法。

楊平老師說得更簡單了。「《翡翠》的用字是有點生硬啦，但不影響房先生的賄賂。」

我聯想到我當牙醫的舅舅，他自稱有最堅硬的牙齒，但是碰上《翡翠》那種程度的生硬，我想他也束手無策。

最後是楊方玲女士，只要她說完我們便能進入打分階段。

「我講過很多遍了。」她說：「《翡翠》要得獎，必須得獎……好了，就這樣，我們開始給分吧！肥皂劇要開演了，我不想錯過。」

從這三篇作品——《美國公民》、《血吻》、《翡翠》給分。

最高五分，最低一分。

《美國公民》我不敢保證它是舉世無雙的巨作，然而它絕對能成為打破現代台灣文學格局的先鋒。我給它五分；《血吻》我給它四分，不容置疑是吧？

再來是重頭戲，《翡翠》。

不用多想也知道，《翡翠》在其他評審手裡肯定拿了札札實實的五分滿分。

這裡我有兩個選擇——要嘛就和他們同流合汙，讓《翡翠》登頂奪冠，要嘛堅持己見給予最客觀最公平的結果。

淺而易見的問題不是嗎？

誠如我先前所說，我一直認為文學獎（不管是什麼獎項）所抱持的應該是公正不阿的態度，是能扶正社會寫作風氣的精神。如果現在我為了私人利益和偏激觀點而違背良心打分，那我只能承認我是個瞎子、瘋子，事後再對所有參賽者默默至上最深的歉意。

所以，讓我說難聽一點——《翡翠》根本是一大渣作。事實上，我不想用“小說”來形容它，因為它根本稱不上是一本小說。

要是能給出低於一分的分數那它也的確值得。

但好吧！一分就一分。

正當我準備提筆寫下分數，我接到了一通電話，一通來自華文文壇霸主房先生的電話。

這是一個令我措手不及的展開。

我緩緩起身，在沒有人關注的情況下走出會議室接通電話。幾分鐘後，我又回到座位，並將預定好的分數打上交卷。

  結果公布依得分高低排序如下：

  《翡翠》20分：陳路5分、梁照5分、楊平5分、楊芳玲5分

  《美國公民》15分：陳路4分、梁照5分、楊平4分、楊芳玲2分

  《血吻》12分：陳路3分、梁照3分、楊平3分、楊芳玲3分

第一名沒有懸念的由《翡翠》獲得。

看到這，你們會感到吃驚嗎？

那是正常的，畢竟要作一個公道合理的評分者比表面上看去還難，我也差一點被牽著鼻子走。

幸好，最後一秒我發現了評分的重點不只在於創意、文字、劇情、設計……還有極其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作者的可塑性！或許現在這位作者的文章寫得並不是那麼理想，也不如其他作者，但要是未來他能超越他們呢？

凡事難預料嘛！

競賽這種東西總是選作品也選人。

而這幾部作品中最具發光發熱實力的想必是《翡翠》。

在關鍵時刻，我了解了，不是我身邊的人頭殼全壞了，是我的眼睛還看得不夠遠。

這是我給《翡翠》滿分的原因。

好了，2017年金文學獎終於拉下劇幕。

我滿懷笑容走出會議室，期待著明天報紙上刊登的結果。

那將對我的事業是良好的開始。

作者：巴黎可麗餅&挪威燻鮭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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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們是巴黎可麗餅和挪威燻鮭魚～

這次的排版想了很久，最後決定用類似後記的方式和各位說點話（其實就是聽我胡言亂語講點廢話啦）

這篇文章我和姐姐巴黎前後修改了很多次，第一個版本是用第三人稱，後來經過巴黎的建議，我們才又改為第一人稱；第二個版本節奏有些快了，所以又花了一堆時間心血才有了最終發表的這個終極版。

原先我們打算去參加文學獎，不過這種黑色幽默的類型我想評審應該沒法喜聞樂見才對。這篇文章的靈感來自於之前我們看的文學獎講評，那次文學獎的評審有個很令我們印象深刻的評審（忘了是誰了……）從他的口吻上很明顯可以看出篇向哪一部作品，在討論別的作品也不忘為其進行拉票。

這樣怪搞笑的行為給了我們動機。

現代有很多評審老師在評論作品時通常用很八股文的心態去評價，那些充滿想法，創意的人才有一大部分都被埋沒了。就像我提到的文學獎，最後去關注下結果，得獎的是一篇看完覺得「啊？這樣也能得獎？」的很讓人摸不著頭緒的文章。不是說那樣不好，每個創作者都有自己的理念，我也相信那些去參賽的人都非常用心，比較可惜的是評審因為注重一個面的需求，而讓一些有才華的作者失去機會。

這是我個人看法啦，比起文謅謅提高表面上社會風氣死氣沉沉的文章，還不如提拔那些能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的新鮮作品。好比每一屆奧斯卡大家都在說的，奧斯卡永遠只讓那些票房大片陪榜。《全面啟動》、《阿凡達》……都淪為受害者。

但不可置否，觀眾確實喜愛這些更多。

文章裡我們用了比較誇張的手法去敘事，不過我認為這樣才能更有效凸顯我們想表達的意義。

這是我們姐妹完全原創的作品，如果逗笑你們了希望你們可以把這篇文章推廣給更多人知道，尤其是給你們身邊的朋友老師父母，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可能就是下一個李安，下一個華特迪士尼

好，那今天就說到這囉，下次見